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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中医初涉] 无恒难以做医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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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1-25 08:50:4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无恒难以做医生



【作者简介】岳美中(1900~),名岳钟秀,号锄云,以宇行。河北省滦县人。早年攻读文史,二十五岁时因肺病吐血,发愤自学中医。曾行医于冀东、鲁西一带。解放后曾任唐山市中医公会主任、唐山市卫生局顾问,后调中医研究院工作。现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、中华医学会副会长、中华垒国中医学会副会长、中医研究院研究生班主任、中医教授。从事中医工作数十年,有较深的理论造诣和丰富的临床经验。对肾病、热性病、老年病等有深入的研究和较好的疗效,在国内外有较高的名望。主要著述有:《岳美中论医集玲、《岳美中医案集势、“岳美中医话集势、《岳美中治疗老年病的经验努以及《中国麻风病学汇编》(待出版)等。



我出生在河北省滦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。父亲早年扛活,后来靠种几亩薄田兼做挑担叫虫支撑家计。我们兄妹五人,我是老大。八岁上,父母看我体弱多病,难务耕事,也为将来添个识文断算的帮手,咬咬牙送我上学,东挪西借地巴结着供我读了八年私整。我看家里作难,跑到濠县城考进半费的师范讲习所学了一年多。这种求学的情况,我在《六_卜初度》的诗中,有一首写到过;

少小家贫病不休,

学耕无力累亲忧。

因规夜课迟安梦,

为各束修早饭牛。

酒食屡谋精馔供,

序庠频遣远方游。

严亲纵逝蓐亲在,

六十该儿也白头。

我十七岁当小学教员,一面教书,一面随乡居的举人李筱珊先生学习古诗文词。其时,军阀混战,濠县正当直奉军争夺的要冲。烧杀奸掠,民不聊生。我当时抱着空洞的救国心,慷慨激昂,写了小说《灾民泪》、鼓词《郑兰英告状》、《民瘼鼓儿词》等许多诗文发表在《益世报》等报刊,想转移风俗,唤醒痴迷。但少年意气,呐喊无应,转而想从古书文中找出路。一九二五年夏,听说梁任公、王静庵创办清华国学研究院,又和裴学海等几个同好一起重温经学,兼研小学、史学,准备投考。暑期应试落榜。虽然受了一次打击,却更加发愤读书,每日教书、写稿,苦读并进。不久,累得吐了血。某医院诊云:“肺病已深,非短期可冶。’考学无望,教职也被辞了,真觉得前路漆黑,大难将临,儿无生趣,又不甘心那样死去。难道医学对肺病真的没有办法吗?床第呻吟之中,萌发了学习中医的念头。买了《衷中参西录》、《汤头歌诀》、《药性赋》和《伤寒论》等书,边读边试着吃约。一年多田野问的生活,休息为主,吃药为辅,肺病竟慢慢地好起来了。觉得中医确能治病,于是央心学医,自救救人。

学医,到哪里学呢?穷乡僻壤,无师可投;家口为累,又无力外出从师。只好托朋友找了一个村塾,学生不多,一边教书,一边学医,一边继续写诗文。

这一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和爱好,二是想小补于经济。

学资供养家口,稿费就用来买医书。三年之中拖着病弱的身体,日教夜学,读了米元以后许多医学家的名著多种。缺少师友商问,就反复钻研揣磨;为了体察药性,就攒钱买药回来品尝体验。能尝的药,大都尝试过。有一次尝服石膏过量,泄下不止,浑身瘫软,闹得几天起不来床。学东知道我在读医书,有时家里人生病也找我看。我慎重地认证用药,往往有些效果。

一九二八年春天学东一个亲戚的女人患血崩,找我去治。初不敢应,后经学东面恳往治。几剂药后,竞见平复。春节时,全家人坐车前来致谢,引起轰动。就在这同时,邻村一个叫徐福轩的小术匠,突然发“疯”烦躁狂阉,忽地登高跳房,忽地用手抓炕,新铺的炕席一抓就是一片。发病月余,家里人捆管不住,经医不愈,村人荐我。我细察其脉象症候,系阳狂并有瘀血。予凋胃承气汤,仅一剂竟拉赤屎而愈。阳狂一病,并非难证。但在当时,村人却传为神奇。找我看病的人就越来越多了。

一九二八年秋天,好友吴绍先古道热肠,和几个朋友凑了点钱,在司各庄帮我开了个小药铺,方劝我行起医来。说是个药铺,起初就是一间小房,里边一张床,两个药箱,几堆书。睡觉、吃饭、看病、卖药,都在里边。后来起名叫“锄云医社”。因为原来教的一些学生的家长不愿易人,“恳我继续执教。一则于情难却,二则光靠行医难糊家人之口,就和两个友人一起在医社后边的一闻房子里办_『个“尚志学社”。白天,看病卖药之外,在这里讲四书五经,晚上,攻读医书,思索H问的病案。我行医之初,靠书本上的一些知识辨病投方,疗效并不高。但几年之中,却对农村的经济状况,疾病种类、药品需要等,获得了不的经验。同时,从读书的惑豁、临证的效失、病家的愁乐之中,进一步体认到中医学术对社会人群的作用,益发坚定了终生研讨中医学,献身学术的决心。

、Ik医之初,生活十分艰苦。出诊看病,经常以病弱的身体,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,奔波于夏日的湿暑、隆冬的海风。有人功我还是读书找事谋个前程,我当时曾作《遭情歌》数苜述说心境。其一是:

懒粤弹,

不学仙。

觅奇方,

烧妙丹.

针砭到处症瘕散。

秋风橘井落甘露,

春雨杏林别有天,

山中采药云为伴。

奠讥我巫医小道,

且羞他做吏当官。

一九三五年,朋友把我介绍到山东省菏泽县医院住中医部主任。一边看病,一边教授几个中医学生。

不久,灾难就接连而来。先是¨r丑夏,山左地震,烈风雷雨,屋倾墙崩,连续数月,辗转逃避,倪存生命。不久就是日寇进攻山东。一九三八年春,我应诊到博山,遇日寇攻城。披围在城内五天五夜。城破后,落荒逃到济南。身上一义不名,几箱书籍无处找,仅剩下随身珍藏的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> 各一本和数册医稿及《习医日记》。为防路上丢失,从邮局寄回家。都云杉先生送给了二十元路费,只身由洛口过黄河,千折百难地逃回了家乡。人倒是活着回来了,邮寄的书稿却总未收到。行医十载,流落千里。身上,仅一条御寒的破被和一根逃难用的棍子’眼前,是一个沦落了柏家乡。茫茫冀鲁,竞没有一个医生悬壶之地!

悬壶无地,只好重操旧业,又当了半年小学教员。暑期,教员集口lI要受日本的奴化教育。我不愿,跑到唐山躲避。经亲友协助,在唐山行起医来,一直到一九四八年解放。十年问,我朴素地抱着两条宗旨;做一个无愧于祖宗的中国人}当一个对得起病人的医生。这,又谈何容易l一九四三年,当时做地下工作的一个学生为八路军买药,暴露被捕。经我保释放走后,日本特务每日或隔日上门寻衅,一直监视了我三、四个月。在这样的环境下,哪里能够从容临证和专心治学呢?但是,既做医生,又不容对病人不负责任,不甘于学业的荒废。十年间,我以经方为主兼研各家,以求提高疗效;擅读各家中药学说,摘选验证,写成了二十余册d实验药物学》笔记’研读《甲乙》,访求师友,对针灸学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和应用。这十年,我正当壮年,刀匕壶囊,黄卷青灯,用功不为不苦,因为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,又缺少明确的哲学思想作捕导,苦自苦矣,却没有做出多少可观的成果米。

解放后,特别是一九五Pq年纠正了歧视中医的错误倾向以后,中医受到了党和国家的重视。我调到中医研究院工作后,才有条件结合读书与临证,对一些问题进行较系统地整理和研究。治疗方面,除在国内执行医疗任务外,还曾九次到欧亚一些国家,参加掉订丌诺、胡志田、崔庸健等人的治疗和进行学术交流,这是过去不曾想到的。晚年,我考虑得多的有两件事:一是把多年积累的经验多整理出一些留给后人;二是再为中医事业培养一些后继人才。“***”的一段时间,我被抄走书物,在医院里喂兔和清扫厕所,其他无从进行。一九六九年八月周恩来总理亲舟安排我去越南为胡志明主席治疗。不久,我被恢复工作。

我自知身体渐差,来日无多,要抓紧做些事情。一九七六年,我为培养高级中医人才倡议多年的“全国中医研究班”招收了第一期学受。我的学术经验开始整理出版。在科学的春天里,工作刚刚开头,我却在一九七八年七月一次讲课后,病发不起,一至于今……

我年近中岁学医。一跨入医林,面前数千年发展起来的中医学术是如此繁茂丰厚,而又如此魔芜错

杂,走一条什么样的做学问之路呢?既没有家学可依托,叉没有专师引导或学校的规范,只能靠自己摸索、探求。回过头来看,也有两个有利条件。一是十几年的旧教育,培养了读书的能力和习惯。二是几十年来未脱离过临床。我的注重临床,起初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去进行专门曲理论学习和研究。后来,也是因为我认识到,中医学术的奥妙,确在于临床。书,没有少读;目的首先是为当好一个医生,争取当一个好医生。围绕这个目的,对历代中医大家的学术思想都做过一些探索。有过徘徊,出现过偏执,也走过弯路,才逐渐地得到了稍好一些的疗效和较为深入一步的认识。认识发展的过程,大体可分为这样几个阶段;

第一,我学医之初,是从张锡纯的《衷中参西录》入手的。临证稍久,逐渐感到其方有笨伯之处,往往不能应手。转而学习吴鞠通、壬盂英等人的温热著作。用之于临床,效失参半。其效者,有的确为治疗之功;有的则非尽是药石之力。在一个时期里,疗效总不能很快地提高。思索其原因,一方面固然是对其学术研究的功力不到,经验不够;但细察其方剂,也确有琐细沉弱的方面。苦闷榜徨之中,又重读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(前此虽然学过,但未入细)。见其察症侯而罕言病理,出方剂丽不言药性,准当前之象征,投药石以祛疾。其质朴的学术,直追实验科学之堂奥,于是发愤力读。初时,曾广置诸家诠注批阅。其中不乏楮到之言,也常有牵附穿凿反晦仲师原意之处,反不如钻研原著之有会心。于是专熏于研讨原菩。将读书所得用于临床,每有应手,则痊大症,更坚定了信仰之心。稍后,叉涉猎店代《千金》、《外台> 诸书,觉得其中精华,亦是祛瘥之利器。当时,曾有过一个认识,以为中医之奥妙,原不住宋元以后。从三十年代中期到四十年代后期,主要是以古方治病。这期间,还在另一个方向上走过一段弯路。一九三六年前后在山东的一段时间里,为了应付门面,生搬硬套地学了一阵中西汇通的学说。

在这种理论的指导下,疗效不仅没有提高,反而降低了。真所谓“邮郸学步,失其故封”。茜闷之下,害了三个月的眼病。不能看书。经常闭眼苦思其故,好久好久,得出了两句话:“人是精神的不是机械的;病是整体的不是局部的”。这也许是仅存未丢的一点灵光吧!当时既坷;敢自信为是,电不敢人前道及,只取它指导着自己的治学。十足,又归真返璞地研习古老的祖国陕学。

第二,庄第一阶段的后儿年,实践得多了,逐渐感觉到偏执古方存在的一些弊端。一方面,临床遇到的峨病多,而所持的方法少,时有穷于应付、不能泛戌曲当之感。一方面也觉得经方究竟是侧重于温补,倘有认证不清,同样可病随药变。持半以论,温、热、寒、凉,一有所偏,在偏离病症、造成失误的后果上,是一样的。临证治病若先抱成见,难免一尘眯目而四方易位。只有不守城府,因人困证因时因地制宜,度长短,选方药,才能不偏不倚,恰中病机。一九五0年我在唐山就此问题和孙旭初等同仁做过长时间的讨论,进一步受到启发。归纳当时的认识是:仅学《伤寒》易涉子粗疏,只学温热易涉于轻淡,粗疏常致于债事,轻淡每流于敷衍。应当是学古方而能入纽,学时方而能务实i入细则能理复杂纷乱之繁,务实则能举沉寒痼疾之重。从临床疗效方面总结,治重病大证,要注重选用经方}治脾胃病,李东垣方较好}治温热及小病轻病,叶派时方细密可取。把这些认识用之临床,确乎有法路宽阔、进退从容之感。这是四十年代末到五十年代初逸段时问的认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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